当今提到花道美学,许多人脑内浮现的关键词仍是“上层艺术”和“源自日本”。然而事实是,早在我国宋代,插花艺术就已深入寻常百姓家,成为了流行的审美实践。
陆游有《插花》一诗云:“有花君不插,有酒君不持,时过花枝空,人老酒户衰。今年病止酒,虚负菊花时。”花与酒在宋代能够相提并论,可见插花作为一种生活装饰品,已经广泛出现在不同阶层的家庭中。在此之前,虽然也有插花艺术,但一般只流行于宫廷与贵族家庭,或表现为佛堂供花。
那么问题来了,插花艺术是怎么风靡宋代,俘获大部分人芳心的?
首先,也是最主要的一点———宋代君王们普遍爱花。君主的个人偏好常常呈现给一个时代,秦王好武、汉帝好赋,没有哪一个不是成为朝代标志的。由于热爱,宋主便在社会上大范围推广簪花、花宴、贡花、插花等习俗,每到春天,各地都要举行盛大的花会和插花比赛。加之唐人头上佩戴簪花已是长期的习惯和普遍的风俗,更为宋代插花的推广打了足够的基础。
其次,宋代经济繁荣,文化艺术迅速发展,不论是瓷器还是诗词,宋代文人总能在生活中透露出高超的文化造诣,其插花活动也是如此。文人群体借用花、木抒发自己的意志和愿望之时,以花枝展情韵,表现花品花格,令人在击节赞叹之余,心驰神往。《梦粱录》称,“烧香、点茶、挂画、插花,四般闲事,不宜累家”。甚至有些风雅的文人出游,也要携带桌几,“列炉焚香、置瓶插花,以供清赏”,可见插花在文人生活中已不可或缺。
受到宫廷提倡与文人赋诗的双重影响,久而久之,宋代民间寻常人家也逐渐爱上了插花。欧阳修《洛阳牡丹记》有载:“洛阳之俗,大抵好花;春时,城中无贵贱皆插花,虽负担者亦然。大抵洛人家家有花。”其实“好花”不仅是“洛阳之俗”,宋人都爱在家中摆放一瓶鲜花点缀生活。《梦梁录》就有“汴京熟食借,张挂名画,所以勾引观者,留连良客,今杭城茶肆亦如之。插四时花、挂名人画、装点门面”一说。
宋代插花能够风靡的原因,往深层说,更在于其具有极高的艺术特色。
在宋代咏插花的诗词、绘图中,我们可以见到一枝、二枝、三枝、多枝的插法,且常以梅花、腊梅等枝条插制。构图方面,宋代讲究线条美,同时强调横、斜、直、垂的姿态和参差高低的组合,突出“清”、“疏”,以营造意境,流露出美好的诗情画意。首都博物馆藏宋人《梅花诗意图》中的瓶插梅花就是如此,枝条高低错落,与同时的梅花绘图一致。在形式、内涵上,受理学影响深重的宋代更注重花德,“以花寓意人伦教化”成为宋代花艺的重心,如杨万里的《赋瓶里梅花》:“胆样银瓶玉样梅,此枝折得未全开。为怜落莫空山里,唤入诗人几案来。”借插花抒发了孤洁傲岸的美好品格。这种思想反映到插花艺术中,便形成了精细描绘,以花抒写理性的主流。如周敦颐的学生程颢诗云:“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对花开花落等景象敏感多思,展现了宋代独特的清丽、疏朗、自然之美。
有迹可寻的插花艺术,至少唐代以前就已经出现,甚至有人认为汉代就已存在,然而都还相对简单,多与祭祀或供奉有关。宋代经济文化更加进步,插花艺术进入了普及时期。发现美、感受美、展示美,作为一种极具感染力的美学生活方式,宋代插花艺术可以说是“天人合一”传统哲学观下“人文之善”的新境界,所谓真义内守,所谓相闻奏华。(作者系文学院2018级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