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春天了。
遒劲的北风刮过旧都开封,带来迷眼黄沙。大风停时,日光炽热躁动,晒化棉衣的臃肿,人灵动了,万物何尝不是一副清秀的气质。新燕晚归,杨柳青青。历经一冬的长眠,整座城市复苏醒来,冬寒未退,夏味渐浓。
试问,春该是一场微雨朦朦的浪漫,或是花与花的相约,还是一个雨巷的邂逅呢?我没有答案。可那些散落在浪花里的呓语,那些随露珠滑落的念想,那些不真实的片点梦幻泡影在开封都寻不到了,这儿全然无伊人曼舞的高雅,只有一位不懂浪漫的母亲,立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等你回家。
是啊,母亲开封,已然是一座苍老的城,她背上负有故人的伤疤,怀中哺育着新生与希望,一如天地珲春这般,积蓄着力,一朝迸发。她以善意拥抱浪迹天涯的追梦赤子,又无情拒绝放任自流的平凡素人。不知多少梦还未来得及做,已在空荡城间的喧嚣中落寞成空。
这于你我,只是无图可索的碎片,遥远的不可拼补,可咫尺的春到了,你我似乎还没缓过神,就已经走在春天的路上了。很多时候,光阴就是这么急不可待,不容商量。
幼时,远去南方,跟随打工的父母漂泊,回家的车一票难求,虽是开封的儿女,却也只断断续续在这片土地待了一些年月。稍大,在家念书,爷爷奶奶陪着我,可我对开封也是模糊的,开封的名胜也只是个名胜而已。现如今,我记不得这是我在开封的第几个春天。我似乎不喜欢春,双面的她,时而热烈,时而冷酷,心境曲折不可揣度,常令不知冷暖的我染上风寒。不由生叹,不可回避的,除了命运,还有多变的时令。
多少次,在汴西湖的岸边,在鼓楼的夜色中,在无名路的尽头,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一心向往流浪,却不时目睹真正的浪客,每每在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唱起无人问津的老情歌时,很少有人驻足片刻去听曲中情长,街上行人行色匆匆,甚至不曾觉察我与他们的存在。沧海桑田,地老天荒,歌里的故事常安抚我不安的灵魂,只不过些许遗憾的是,听者大多走马观花无心流连。
歌声苍凉间,入神的我惊起一身冷汗,遥想,那以后的以后,我是否同样这般孤苦伶仃,霎时,我同他们一般,背井离乡,散作无边的风尘,一如开封的扬沙,在人海中坠落。
午后巷间,阴凉的树下,闲来无事的老辈们爱侃的是,放手一搏的传说与东山再起的奇迹,但涉世尚浅的我,最熟悉的还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他们孑然一身,只得背水一战。而我似乎比他们幸运许多,尚在年幼学习的阶段,也许与书和音乐为伴,我倒算不上孤立无援。退万步看,我还未点“开始游戏”,这场人生竞技虽生而有之,可我未遇斗牛,未披战衣。
大学伊始,第一个记得的路名便是中州路,好一条环校的大马路,新河大的血液没日没夜的在里面流淌。给我印象深刻的,是在中州路旁的行道树下,一个稀松平常的日子,我照例背着书包沿路而行,脚步紧促,犯了魔障的我,时不时抬头看天,天触手难及。本就丢了魂的我头也蔫了,可恍然发现路旁的生灵是那般亲切可爱,那些春天生养的花儿笑着,还在静候风起,欲把岁月化成佳人的歌,留在山河表里。
开封的清晨里,朝阳初上,阴霾拨开,阳光照进黑夜般震撼,日头欲将一切献出,不留下一丝日暮的悲伤。这一刻,闪耀之波于永恒之海中流转,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无不充盈着光明,所有的春天被揉进这一个清晨,我将难诉的言语变成暗涌的情愫留在这座城。
此时,万籁无声,风似是唤醒了一座城的生命。目光炯炯里,远方的山上春风十里,却不及开封的老酒醉人肠。平平淡淡,幽幽暗暗中,不羁的步子与酩酊大醉的我一同迷乱在绿水青山间,有痴,无怨,也许我已化蝶,与庄生共一梦,了却这天地束缚,逍遥在星汉广阔。
我又听见开封从大梦一场之中醒来的惆怅与迷惘。汴梁再难续繁华旧梦,可开封车水依旧马龙,带走的是失意人,带来的是数不清的梦想家。我还在这里,不言不语,只微笑着,等风来。为我,为梦,为这春风十里,也为这偌大的开封。(计算机与信息工程学院2017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