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在邻居们的口中变成了大人。更有甚者,在公众场合,很多年轻妈妈开始让她们的孩子以叔叔来称呼我。当然,这种被成长和被长大的感觉,我从内心深处是拒绝的。而从自己的生活经历出发,我所理解的成长,其实是与我的爸爸同步。成长其实是父母和子女的一场“博弈”,只是,它所需要的不是最后的谁胜谁负,而是在这场较量中,谁更有勇气迎接那些迥异的未知。
爸爸是数以万计的农民中普通的一员,一辈子在“勤劳致富”的口号下躬耕于黄土之上。在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后,心中的那个致富梦逐渐被打破,他才慢慢清醒,但清醒后却是满心的颓废和感伤。鲁迅先生曾说“人生最痛苦的是,梦醒了无路可走”,我越来越发现,人生最怕的莫过于这句话。有梦很好,梦醒了也对,但是无路可走最悲。这里的“无路”其实可以从虚实两方面去理解,但任何一条路受阻碍,对一个人而言无疑都是重创。后来,爸爸将他的视线转移到了我的身上,而我也自然而然地肩负起了不只是爸爸,还有整个家庭的希望。只是由于各种缘由,我对爸爸的关注渐渐少了……
今年的暑假,家里的老屋在与时间的较量中,占据了下风,终于被无情地淘汰。而兴建新屋又需要人手,于是,我比以往提前好多天回了家。在农村,盖一座新房往往是一个人一辈子的心愿,需要花费近乎一辈子的心血。砖瓦匠们大都是农民出身,深谙此理,所以只能是慢工出细活,而我也就有了更多和爸爸相处的时间。
“今个儿的饭太咸了,放了这么多的盐啊!”我刚吃了一口饭,这句话就脱口而出,当然说的还不止一次。其实,当时也没有想太多,累了一天了,腹中空空如也,急需一顿大餐填饱肚子,哪有什么时间细细品味,只不过应付肚皮罢了,说完话我继续海吃。而每每至此,爸爸总是满脸歉意,小声的为自己辩解着,“我没放多少盐啊,就一小勺,还怕多了呢”。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似乎代表着谅解。但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谅解爸爸啊?这么些年,他确实老了,不管他承不承认,我必须这么说。随着年龄的增加,他身体的机能开始走下坡路,而饭菜的多盐其实正说明了他味蕾功能的衰减。但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后来爸爸做的饭菜淡得离谱,即使是炒的菜,也让我总感觉是没有放盐一般。但我没有再抱怨,因为对我而言如此寡淡的饭菜,在我爸吃来或许更加无味。
在家的这段时间,听爸爸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脑子不管使了,记不住了”。开始时我不知道他是自我调侃,还是真心说之。但有一天晚上,他擦脸的毛巾找不到了,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就是没有看到,而且他嘴里一直说着那句,“刚刚还在用呢,一会儿就找不着啦,脑子不管使了,记不住了”。后来,在他经常坐的凳子上发现了那条“丢失”的毛巾。还有那次屋里打水磨石,明明两天前和师傅说好的二十八一平方,当时我也在场,可后来爸爸非坚持说是十八一平方,还和我争执了好久。只是,这次他没有再说那句话,但我知道了他常说的那句话是对的。
爸爸老了,好多事情都记不住了,可是,每次一聊起他年轻时在三门峡煤矿上的那段时光,以及我小时候的过往,他的脸上总是熠熠生光,一切都还是那么清晰,好像刚刚经历……
(文学院 2013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