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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世”释义

【新闻作者:萧一山  来自:  已访问: 责任编辑:刘旭阳 】

经世两个字合用,始见于《庄子》,《齐物论》云:“春秋经世,先王之志。”王氏《集解》、郭氏《集释》均谓春秋为时代,经世为经纬世事之典谟,先王记录时代以为典谟,非孔子所作之《春秋》。这解释未免太穿凿,姑无论《春秋》是否指孔子所作之书,而经世二字做经理世事解,实在和经济的意思差不多,古今都是一致的。如《宋史》王安石以道德经济为己任,《日知录序》顾亭林负经世之志,著资治之书。不过经济两个字,自近数十年来被东邦学者用做生计之学的专科名称后,我国人也普遍的仿用,已失去她原来的含意,翻变成最时髦的名词。经世二字,却久已不为一般学人所称道,即偶一提及,也似嫌陈腐。此虽一名词之有幸有不幸,然中国学术之精义和价值,也就因此被埋没了。

老实说:中国学术的本源,和儒家学说的真谛,只是“经世”两个字。引而申之,可谓“经世致用”之学。龚定庵曾说:“自周而上,一代之治,即一代之学也。”李二曲也说:“吾儒之学,以经世为宗。”这种见解,不但经今文学家以《公羊》“三科”“九旨”之微言大义解春秋者为然,就是专讲名物训诂的古文学家和专讲心性敬静的理学家,也不能不承认。但是两千年来“传久而谬,一变训诂,再变词艺,而儒名存实亡矣。”(亦二曲语)我们想想:学术究竟是什么?究竟是为的什么?孔子说:“吾欲载之空言,不如见诸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实用的精神,何等显著?可惜我们的“先儒”,不把有益于社会人生的学术,流传下来,偏偏教人们钻“故纸堆”,习“静坐空谈”,把两千年来的聪明才智之士,都用到无用的地方,使国家受异族的凌辱,社会不能进步,此真可为吾中华民族一痛哭也。

顾亭林说:“感四国之多虞,耻经生之寡术。”清初的学者,如亭林、梨洲、船山、舜水等,都因遭逢明末丧乱,身受亡国痛苦,遂“喜谈经世之务”。他们都反对“雕琢辞章,缀辑故实,或高谈而不根,或剿说而无当”(见《日知录·潘序》)的“俗儒”(按《公羊·何序》即有此名),想提倡一种有体有用的“通儒之学”。这种学说尤以颜习斋和他的弟子李恕谷发挥的最为尽致。习斋“确有见于先王先圣学教之成法,非静坐读书之空腐;确有见于后世之乱,皆由儒术之失其传,慨然任天下之重,而以弘济苍生为心。”(王源《居业堂集·颜先生年谱序》)他以为凡学问都要以有益于人生可施诸政治为主,因极力劝人做习行实用的工夫。他以为“孔子之删述,乃大不得已而为之者,其所删述,不过编出一部‘习行经济谱’”(见《存学编·卷三》),李恕谷常阅《经世实用编》,(见《年谱》)他说:后世行与学离,学与政离,宋后二氏学兴,儒者浸淫其说,静坐内视,论性谈天,与孔子之言一一乖反。至于扶危定倾,大经大法,则拱手张目授其柄于武人俗士!当明季世,朝庙无一可倚之人,坐大司马堂批点《左传》,敌兵临城,赋诗进讲,觉建功立名,俱属琐屑,日夜喘息著书,曰此传世业也。卒至天下鱼烂河决,生民涂炭!呜呼!谁生厉阶哉?”(《恕谷文集·与方灵皋书》)这话说得何等痛切!不惟“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见《存学编》)的上品理学家要猛省,就是以读书做学问“率习如妇人女子,以识则户隙窥人,以力则不能胜一匹雏的‘病猕猴’”(见《恕谷后集·与冯枢天论读书》)——读书人也要猛省!

现在的国势,弄到这种地步,其责任不仅在过去的当国者和军阀政客,我们读书人也要负大部分责任的。学术原是指导社会的原动力,学术的途径错了,社会当然要受狠大的影响。清朝以异族入主,不利于汉人谈“经世致用”,所以顾黄王颜的学说,几成绝学。虽后来的今文学家,如魏默深龚定庵辈,因国势之衰危,振起为改制变法的“经世”之务,但是政权不属,“亦只读书说话而已”。独可怪民国以后,既没有政府的猜忌和文字之狱,而一般学者偏偏仍旧是“读书说话”,甚至于口口声声提倡科学,而所作所为的尽是汉学遗毒的“饾饤补苴”和宋学遗毒的“高谈静坐”,国家焉得不坏?

我们不应该再做无益于社会人生的空言,我们不应该再提倡无益于社会人生的学术;我们要拿道德文化的力量和应用科学的智识来维系社会,照顾人生,我们要“负经世之志”,“谈经世之务”。——虽然我们不敢“以道德经济为己任”。

(原载《经世》1937年第1卷第1期)

录入时间:2015-06-18[打印此文] [关闭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