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金辉洒满大地。扛着铁锹,抑或是锄头,光着脚丫,卷起裤腿,走在那村西的大路上,走在那路两旁的杨树下。远处有蛙鸣悠扬,枝头是蝉儿高唱。这个场景我至今难忘,记忆犹新。那应该是1985年的8月,经历了黑色七月的洗礼,在家务农的一段时间。
读高中和上大学期间,每逢周末或节假日回家,我总爱赤脚在家里,或者赤脚下地干活儿。不穿袜子,也不穿那布鞋或者皮鞋,脚底板儿在酷暑时节感受着大地的清凉,特别舒服、自在。仅仅到了晚上临上床之前才洗洗脚丫,穿上塑料凉拖鞋。
村西的大路是名副其实的大路,不同于田垄地埂,亦不同于狭窄的生产小路。上面可行驶满载收获庄稼的架子车、马车、四轮拖拉机,甚至当时少见的六轮、十轮大卡车。这条大路两旁满是高大的杨树,中间还有两座普普通通的红砖桥。记得第一次用当时民兵的半自动步枪,就是把枪架在桥上,瞄准一棵杨树练习射击。
当年七月的高考,复习和上考场,都没有感觉到压力,只是觉得自己尽了全力。父亲多给的几块钱,让我买鸡蛋吃补充营养,竟然还让我胖了些许。但回家等通知书的那段时间,就特别难熬。邻居同学、叔叔大婶,在家里、在街上、在田里,只要碰到你,总会问一声“考上了没?”“考上哪所大学了?”等等诸如此类的话,使我无以回答、窘迫不堪。
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不是邮递员寄过来的,是几个同学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相约着一块儿去县一中看榜,在一中大门口看到了录取名单上自己的名字。当时不知何故,只是略有欣喜,并未激动万分。然后找到班主任,应该是王世杰老师,才把通知书拿到手。于是又回家等开学,只是不像先前那样如坐针毡了,可以坦然地出入,愉快地劳动了。
现在想想,要是当初没有考上大学,今天应该已经在老家的村里子孙满堂了。当时就有热心人给我说媒,是同村一个姓马的姑娘,高高的个子,长长的辫子。但父亲没有应允,老人也是担心我若考上大学会有想不到的变数。
从此,高中的学习与生活就留在了身后,但其中的快乐、痛苦、心血、收获永难忘记。
当时的经济条件都很差,我们班的同学大都一样,每月初从家里用自行车往学校带麦子。用什么样的布袋、装多少麦子、怎样装到自行车上,那都是有讲究的。麦子送到学校食堂,上秤称过,换成饭票。当时年少,胃口好,同学们一般一餐都能够吃四到六个甚至更多的馒头,有的同学甚至可以吃“一庹”馒头———胳膊伸直从手到肩放满馒头。吃菜都是三个人伙着吃一份一毛钱的水煮白萝卜丝或绿豆芽,这三个人还有分工,一个买馒头、一个买菜、一个打水。买馒头的是力气活儿,下课以后争先恐后像饿虎一样扑向食堂,在那小小的售饭窗口前少不了一通恶仗。
晚上睡的是二三十人的大通铺,有打呼噜的、有晚睡的……每晚临睡时的关灯,那都是一场你争我夺的群雄争霸战。记得有一天夜里,梁上君子光顾我们寝室,把大家搭在一根铁丝上的衣服席卷而空,每人仅留小裤衩儿遮羞。第二天,我不得不借了同村同学的衣服穿上,回家去取衣服。实际上丢失的仅仅是一套绿军装而已,今天看来算不了什么,但那时确实使我心疼不已。
高一担任过物理课代表。高二文理分科,100分的英语考了4分,但高考时英语考了85分,这我得从心里感谢高三英语老师贺学礼。贺老师教英语的绝招儿就是让每个学生背会六册高中英语的每一篇课文,每堂课提问检查上一课课文的背诵情况。如果有谁不能背下来,他把你祖宗八代都骂出来,会把你骂得狗血喷头,把你羞辱得无地自容。迫于此种难以承受的压力,大多同学都能背下高中英语的每一篇课文。你还别说,背好每一篇课文,对英语语法、固定搭配等的掌握大有裨益。贺老师的这种教法,虽有不人道之嫌,但确实提高了同学们的英语学习水平,我现在都还愿意跪到地上给贺老师磕三个响头。
高三进行预考,我们班预考刷下来三分之二的同学还多。我又成为预考制度的受益者,接下了班团支部书记的空缺,好像还参加了一次县一中的团代会,发了一个蓝色塑料皮儿的笔记本。事后得知,那一年,我们三八班只有四个人冲过了高考独木桥。
杨树的高大雄伟,离不开春风雨露,但更离不开自身对阳光的努力追求。人生也莫不如此,望我们和我们的孩子们,不在安逸中慢慢度过,而能在风浪中挺拔前行。
(作者系我校1989届校友,现为黄河水利职业技术学院副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