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作者陪同朱先生在临颍寻访古迹
在这个表示一年开始进入盛夏的大暑节气里,朱绍侯先生永远离我们而去了,终年97岁。这个年纪,对于常人来说,已是难得的高寿,但在第一时间听到小敏转来的讣闻时,仍然感到震惊,觉得难以接受。因为在我眼里,朱先生一直精力旺盛,思维敏捷,著述不辍,就像一颗盛夏的大树,永远郁郁葱葱。
最早知道朱先生,是在读大二的时候,他为我们开中国通史选修课。那时受“儒法斗争”流行观点的影响,不少人在谈到一些历史人物或事件时,往往进行牵强附会的对号入座。但朱先生的课,却始终坚持以史实说话,很少贴政治标签,不但使我们学到了实实在在的历史知识,也在怎样正确处理政治与学术之间的关系方面受到了启发。
1993年,我从中文系调到出版社,开始与朱先生有了近距离的接触,逐渐对他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在我们数十年的交往中,他给我留下最深的印象有三点:一是勤奋耕耘,硕果累累;二是奖掖后进,不遗余力;三是谦虚谨慎,平易近人。关于第一点,应是所有认识他的人的共识,而他史学界的同行对此认识尤为深切,大可不必由我这个史学门外汉来评述了。在这里我只结合自己的亲身经历谈谈后两点。
2009年作者(右)陪同朱先生在临颍考察受禅碑
朱先生是河南大学出版社的首任总编辑。当时社长由一名主管副校长兼任,朱先生实际上是全面主持日常工作。他不但带领首批员工完成了建社初期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艰苦探索和积累,也发现培养提拔了一批优秀人才,使他们脱颖而出,走上领导岗位,在组织上为出版社的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后来的总编辑管金鳞、副社长秦守福、副总编辑程庆和许多科室干部,都是他在任时培养和引荐的。我进出版社以后,他对我也是关怀备至,在学术上的引导、奖掖尤多。上世纪之末,我写了一本《李濂年谱》。我是中文系出身,来写属于历史学科的年谱,难免班门弄斧之嫌。但当我怀着试试看的心态提出请他写篇序言时,他却非常爽快地应承了。当时他放下自己的著述,认真阅读了书稿,提出了许多修改意见,并很快写出了序言,总结出该书弥补了传记简略的缺憾、某些问题有重大突破、不囿于成说等特点,总体上给予了肯定的评价。由于得到他的推荐,这本年谱很快得到社会承认,并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后来,他主持“河南文化大典”人物卷的编写工作,破例让我这个史学圈外的人撰写明代人物传记多篇,给了我难得的学习提高的机会。出版界有“编辑是杂家”的说法,是指编辑不能囿于自己的专业范围,知识面要尽量拓宽。我作为一个中文系毕业生,知识面能够一步步向史学领域拓展,是与朱先生的引导和帮助分不开的。
关于朱先生的平易近人,没有架子,我最早是听孟宪法老师说的。我刚进社时,孟老师是文史编辑部主任。当他给我介绍出版社的优良传统时,重点叙述了朱先生平易近人、礼贤下士的感人事迹。他说,我和朱先生同时进出版社,共事近10年。他作为我的顶头上司,有事总是亲自从二楼来到三楼找我商量。按年龄他是前辈,按职务他是总编辑,两人办公室又都有电话,完全可以随时打电话叫我,但从来没有打电话让我去见他。说话间,孟老师的感佩之情溢于言表,我也顿时肃然起敬。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只过了几天,朱先生居然对我这个刚刚进社还在见习阶段的新人,也来登门“拜访”了。那天他以年近七十的高龄,抱着一大摞书稿,气喘吁吁地登着又陡又窄的老式楼梯,从二楼来到三楼,让我判断书稿有没有出版价值。感动之余,我尽快看完了书稿,并提出处理建议,朱先生随即采纳我的建议对书稿做了处理。此后我在朱先生麾下工作近30年,同他打交道无数次,除了我有意识主动去找他,大都是他来找我。比如前述他为我的《李濂年谱》写的序言,为编写《中原文化大典》提供的写作要求,都是亲自送到我的办公室的。
朱先生离我们而去了,但他的音容笑貌却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他的形象永远生气勃勃,郁郁葱葱,一如大暑季节挺立于蓝天白云之下的参天大树。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