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回忆,是有味道的。
小时候放学回家,如果看到了那个崩爆米花的老奶奶在路边摆摊,我们便会飞奔到家里,缠着母亲一定要去崩一点爆米花。母亲给我们准备好玉米粒,我们就像得了宝贝似的跑到老奶奶那排队。不管队有多长,我们都会耐心地排下去。
老奶奶的装备十分简单。一个小风箱,一个小炉子,一节风箱连接炉子铁皮做的管子。然后是那个崩玉米花的铁筒罐,又黑又重,前头张着个大嘴,嘴上有个盖,还有个小把,后面有一个摇把,上面还带着一个压力表。老奶奶先把风箱放下,把炉子和风箱连接好。爆米花的机器中间大,两头小,圆鼓鼓的,黑黑的,样子极像一颗炸弹。
老奶奶接过递上的一茶缸玉米,倒进了那黑色的铁筒罐里,再从旁边拿出两个小瓶,倒上点糖精的粉末,关上闸门,横放在炉子上,然后放碳,生火。不一会儿,便青烟袅袅直上,接着“噗”的一声冒出火苗,她不断地往火苗上加炭,一股小火苗从炉中喷出。生好火后,把放在支架上的机器不停地旋转。小风箱“呱嗒呱嗒”不紧不慢地拉,吹得火焰呼呼地冒,爆米花机器不断升温加压。她还不时地从地上捡起一两颗洒落在地上的米花,娴熟地把它们抛进嘴里。此时,围在一旁的几十个孩子早已经按捺不住,开始蠢蠢欲动。大概五六分钟后,老奶奶的手就停了,把机器放进那个早已熏得乌黑的竹筐里,筐的一头套着脏兮兮的大麻布口袋,那是用来装爆米花的。踩着竹筐子,用一个套筒套住机器装玉米旁边的小把手,猛地一拉,“砰”的一声炸响,白烟冒过,早已在机器肚子里闷得难受的玉米粒们,一下子冲进筐子那头脏兮兮的口袋当中,膨胀成大个的玉米花了。当然,麻布袋里的爆米花是主人家的,但是,总有一些漏网之鱼从空隙中蹦出来,蹦出来的自然是属于孩子们的,这个时候连空气里都弥漫着爆米花的香味儿。
用玉米崩出来的爆米花,虽然没有奶油的那种浓香,却是后味很足。每次奶奶身边总会围很多的人,可是每到要开锅的时候都会发出“嘣”的一声,特别响,每个人都作出夸张的表情,起锅时一哄而散。等到那爆声响后,又一窝蜂地聚拢起来,捡起那些散落在外面的,热气和香气并冒的爆米花塞到嘴里。每出一锅,孩子们便将这样简单的场景如同复制般重复一次,毫无创新却乐此不疲。一边疯玩还不忘看着自己家的玉米,及时把自家的往前推进,生怕谁插了队进去似的。每崩好一锅后主人都会分给周围的人尝尝,所以呢,如果排队比较长的话,基本上到自己的时候已经被前面的爆米花喂饱,等到天黑,晚饭怕是不用吃了。
老奶奶总是在农忙季节过去的时候才会出来,尤其是秋季农收过后,家家户户都会有自己收存的玉米粒。专门拣好的玉米粒来崩爆米花,一家都能崩好多,因为老奶奶下次再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况且这东西也放不坏,可以吃好多天,老少都喜欢吃,几乎就成了家里必备零食了。
奶奶其实腿脚已经不那么灵活了,听奶奶说只因为自己的父辈是崩爆米花的,本来父亲去世后家里面就没有人干这个了,奶奶退休后想着得把这个手艺接下去,所以便继续干了。“有些人就好这口,真没有人崩的话,这手艺就慢慢失传了。”
如果记忆足够纯真,能否持续发酵?然而这次回家并没有看到老奶奶,也没有吃到爆米花。不知道奶奶是在某个村庄里继续制造有味道的回忆,还是已经在家里安享晚年。
其实每个年代都会有自己独特的味道。也许,崩爆米花这个古老的行当将愈行愈远,很多年之后,人们终将会不知道这种原始的爆米花为何物。真希望某天,有人会蹬着三轮车穿梭在大街小巷里,带着独特的小锅,喊上一声“崩玉蜀黍嘞”。
(文学院 2015级)